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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崇焕不满于毛文龙的作为是由来已久的。天启六年初,袁在宁远参政任上即疏请:“毛文龙宜檄居近岛,侦奴虚实,官减兵减,饷力自饶。”当年五月间,已升任辽东巡抚的袁崇焕又奏言:“毛文龙宜日近辽,不宜日近鲜,但移文向驻,不若留为外倚。”显然,袁崇焕并不否认东江可借资犄角,只是以为毛文龙悬军海外,监制不便,查核难施,天启七年初,皇太极用兵朝鲜并图文龙,袁毛之间的矛盾因宁远议和而有所激化,袁为自己不援救东江申辨说:“误天下而苦边臣者则东江甚。毛帅每冬冰交则避之远岛,天下所知也,铁山所留老弱及丽人耳。今一攻以合,毛不能一矢加遗,而朝夕报功,人遂易视此夷,谓扑之即灭,十年血战几能当其锋。造言生事者欲借毛帅行已私,今局已露矣。”由此,我们可以进一步了解袁毛矛盾的深刻原因。袁崇焕复辽大计主“守”重“渐”务“实”,而毛文龙欲邀功求饷,则必须时以鼠窃狗偷、招摇劫盗的伎俩,擒斩零星士卒而饰以为大功,这样,东江屡传捷报,屡有献俘,对比之下,关宁则坐糜巨饷,不能收复寸土。袁崇焕以东江误天下苦边臣与熊廷弼以毛文龙镇江之捷为有罪可谓一脉相通,心心相印,他们言词更过激,但都深蕴着稳健疆臣内心的愤懑。如果说由毛文龙主持东江在袁崇焕为宁远巡抚时已成构了严重干扰,那么,当袁崇焕挂蓟辽督师之印,刻期恢复整个辽东时,无心复辽且跋扈专横的毛文龙则势在必除了。 崇祯元年四月,袁崇焕受任蓟辽登莱天津等处督师,七月,崇祯帝平台召对,袁锐然以五年复辽成功自许,此时他已有斩帅之念。崇祯二年六月袁崇焕在题本中说:“矢志平夷,已有成画,如东江犄角,兵法必借,业径入告。而总兵毛文龙据海自恣,种种不法,流传参劾,明知之而无可奈何。臣昨年过都下时,九卿诸臣无不以此为虑,臣谓徐图之。辅臣钱龙锡为此一事低回过臣寓私商,臣曰:‘入其军.斩其帅,如古人作手,臣饶为此。’”大学士钱龙锡在袁崇焕被逮问后为洗清自己而疏言:“崇焕七月升见,臣与次辅李标等四人遥见崇焕相貌不扬,退而相谓此人恐不胜大事。召对时又见崇焕以五年复辽自任,因时往询访,叩其方略。崇焕云:‘恢复当从东江做起,文龙可用则用之,不可用则处之,亦不难。’语出崇焕口,不过一时对答之词,臣亦未尝相应。”钱疏虽属自辩,但也可以佐证袁之杀毛,蓄谋已久,其萌动杀机距双岛斩帅时隔一年之久,当时袁崇焕身在北京,毛文龙也未有降金迹象,故不好肯定 毛文龙因阴谋投降金国被袁崇焕所杀。 导致毛文龙被袁崇焕所杀的根本原因是他专擅跋扈、目空一切、不受节制、自行其是,不杀毛文龙,袁崇焕无以了五年复辽之局。平台召对之后,袁崇焕荐王象乾以御虎墩兔憨,市粟高台堡以抚喀喇沁,核定关宁额兵,配置关外主将,这一切都着眼于守,而把复辽提到日程上,则必须考虑从东江出奇。东江形势所居,守辽足成牵制,复辽则为必由之路,袁崇焕所谓“恢复当从东江做起”,就是出于这种考虑。当他利用与皇太极议和将宣蓟关宁安排就绪后,便急于解决东江这一棘手问题。崇祯二年闰四月袁崇焕题请与毛文龙相会,他说:“职切惟五年平敌之事,早夜图维,既殚独虑,又集众谋,规势于四镇,扼要东藩。按国初马云、叶旺之故迹,则恢复有必乘之势,必由之路。……职一行而关、岛之血脉全通,进取之规模已定,五年全局,指顾了然。”五月,他又题称:“倘按国初马云、叶旺之故事,则河东尤为扼要,以正为奇,断不能舍此而别求胜算,臣所以亟亟于东江之策画,谓欲复辽土,先通□□□□□□□”。这些都可以证明,袁崇焕把五年复辽的宏大抱负以及由此而决定的个人身家性命全都押在了东江之上。但这并不是说,只有杀毛文龙才能实现他的复辽计划,袁崇焕必定十分清楚,擅杀主帅,毕竟太险太奇。因此,他尽了最大的努力以流血方式以外的手段争取毛文龙能为己所用。他在斩毛文龙以后具疏请罪时说:“臣自到任,即收拾关宁兵马,未暇及此,每章奏必及之,收其心翼其改也。至关宁之营制定而此事可为矣。于是乎设文臣以监之,其不以道臣而以饷臣者,令其将若兵有所利而无所疑也。又严海禁以窘之,文龙禁绝外人,以张继善横绝旅顺不许一人入其军。臣改贡道于宁远者,欲借此为间,皆所以图文龙矣。赖皇上天纵神武,—一许臣, 自去年十二月臣安排已定,文龙有死无生矣。为文龙者,束身归命于朝廷,一听臣之节制,其能为今是非,则有生无死。”毛文龙本人也很清楚袁崇焕到任之后策画东江的种种举措不过欲使自己就范,他在崇祯二年四月疏言:“臣观督臣疏中语意似乎疑臣不受节制,故欲申海禁而通辽海方为合力为有用。”袁崇焕对人曾透露过他的想法:“大丈夫不可有杀人心,不可无杀人手。”话虽隐晦,但说穿了就是:“不可有必杀毛文龙之心,而不可无杀毛文龙之备。”这就是斩师以前袁崇焕心理的概括。毛文龙或者束身归命,听从节制,或者怙恶不悛,顽抗见杀。袁崇焕努力争取实现前者但也作了应付后者的充分准备,结局取决于毛文龙。而乱世英雄毛文龙则绝不允许任何人动摇他安坐岛中、富拟王侯的根本利益。对他来说,并不考虑国家利益、民族灾难,也不受什么忠君爱国、礼义廉耻、华夷之别、气节风骨之类伦理的羁绊,当压力渐大、处境日危时,他已由与皇太极密谋图明、中分天下而堕落到以东江军民为奇货与皇太极讨价还价准备献岛降金。尽管袁崇焕已得到了毛文龙图谋叛明的密报,但他仍然没有放弃使毛文龙翻然悔悟,协力规复辽东的最后一线希望。崇祯二年六月,袁毛会见于旅顺以西的双岛。袁崇焕仍感以国家利益,动以思乡之情,甚至提出定营制,分旅顺东西节制的妥协方案,苦口婆心,反复开导至三日夜,但毛文龙俱不见允。在这种倩况下,袁崇焕权衡擅杀主帅与延误五年复辽二者所失孰大之后,毅然采取极端手段,斩毛文龙而彻底整编东江镇。
在袁崇焕斩毛文龙及嗣后整顿东江的过程中,有一个十分引人注目的人物—一刘兴祚。刘兴祚,金人称爱塔,朝鲜人称刘海,开原人,“家颇殷实,自幼稍读书,知大义。”抚顺失事前,即入于建州,努尔哈赤进据辽沈后,以其管金、海、盖三卫,积功至副将,极受努尔哈赤器重。但他不满满洲贵族的残虐,且不能忘身于明,故屡将金国机密潜通明与朝鲜,思所以报效国家,表明心迹。当袁崇焕为宁前道时,刘兴祚即与其通书,欲自拔西来,而袁欲留间金国,故加以制止。刘兴祚曾写诗以“馆燕”自喻,有“含泥成穴谁家栋,犹恐弯弓羽翼伤”之句,委婉地倾吐出自己在极端困难的处境下的难堪与忧愤。崇祯元年九月间,刘兴祚割舍八旬老母,制造自焚假象而潜逃至皮岛。对毛文龙失望之余,立即遣其弟刘兴基至宁远,袁崇焕始知刘兴祚已脱归。毛文龙与皇太极的密谋自当不能尽避刘兴祚的耳目,袁崇焕通过刘兴祚侦知毛金媾和也在情理之中。崇祯二年二月,毛文龙奉旨就袁崇焕议事,袁崇焕特疏“请偕爱塔同来,对面商确。”崇祯帝同意了这一请求。此次毛文龙就崇焕议事,地点当在宁远。刘兴祚随毛文龙至宁远与袁崇焕相见,所“商确”事很耐人寻味。六月于双岛斩毛文龙时,刘兴祚未偕毛文龙,但有的记载说:“袁公珠文龙,兴治以材官从格,左右无哗者,其力居多。”兴治,刘兴祚之弟,武健亚其兄。文龙既诛,袁崇焕即“分付将东江兵二万八千分为四协,杀其父用其子,以毛承禄管一协兵,以旗鼓徐敷奏管一协兵,还有二协,东江众官保游击刘兴祚、副将陈继盛二员管之。”
返回宁远后,袁崇焕又疏请不置岛帅,令“中军副总兵陈继盛暂摄其事。”八月,袁崇焕再疏请:“东江一镇,乃牵制之必资也,无奈文龙将不将、兵不兵、饷不饷,久矣。臣差徐敷奏等逐岛挑拣,不日可竣役矣。按辽东原止一镇,今用兵时应添一镇于河东,但胜任者难之,其人况武臣,总镇为极品,一得则为饱鹰,不若悬此一阶为策功也。今止设两协,令有功者自取,亦鼓舞之微权也。”
袁崇焕命徐敷奏裁汰岛兵,目的是对毛家军加以彻底整编,并在整编的基础上,以自己所信赖者加以统辖。崇祯三年年中,江西道御史袁弘勋题参徐敷奏说;“一切东江更置悉听徐敷奏,以么麽游击而擅枢督之权,升署偏将二十余人,委署中千等一百余人,以刘兴祚领右协营,刘兴治领平夷营,与刘兴基、刘兴贤等共居皮岛,东江精锐三千余及收降蓄养夷丁七百余皆属之,以刘兴沛为参将,另领精兵二千二百名屯长山要地,与觉华水营犄峙焉。”袁弘勋的纠参未必全实,但他所说文龙诛后东江精锐悉归刘兴祚兄弟却不会错,从以后刘兴贤致刘兴治的家书也可以佐证。崇祯三年二月刘兴祚既亡,刘兴贤被俘后羁于金,皇太极欲以刘兴贤招降据皮岛的刘兴治等,故命刘兴贤遗书刘兴治等,其书云:“去年七月内,袁督师差徐敷秦到岛调取,于八月二十九日自王扒什嘴上船相别,至九月二十二日到觉华岛下船,值袁督师往锦州,后差人调至锦州,见过袁督师,分付还叫回皮岛练兵,全管岛民。”此信未提及刘兴祚是否到锦州见袁崇焕。至当年三月十八日刘兴贤又有与刘三、刘四、、刘五三人家信,内云;“弟与二爷于旧年九月二十八日下船,有袁经略在锦州,将二爷连弟调赴锦州。”信中“二爷”,即刘兴祚。由此可知,刘兴祚、刘兴贤于崇祯二年九月回见袁崇焕时,“分付还叫回皮岛练兵,全管岛民。”袁崇焕既诛文龙,分东江兵为四协,其意在稳住毛家军,旋即大刀阔斧对东江兵加以改造,摈斥毛文龙之从子毛承禄,改设两协,令刘兴祚管一协而领全岛精兵,虚其帅以候有功者,乃寄厚望于刘兴祚。 我们认为,上述“失名致汗书”的作者似为袁崇焕传为干城,寄以厚望的刘兴祚。刘兴祚归诚之初尚无职,崇祯二年闰四月山东登莱道王廷试题请“踢敕宣谕,量加虚衔”,六月诛文龙时,兴祚官游击,翌年正月阵亡于关内太平寨时为副将。刘兴祚归诚后有功于明,渐升至副将,与他在金国原职系副将是不相干的两回事。“失名致汗书”云:“我则因告发叛人之功升为副将”,虽未说明时间,但当在诛毛文龙以后,刘兴祚从游击升为副将似在当年七、八月间,上述袁弘勋题本曾提及刘兴沛已为参将,袁崇焕欲托付重任于兴祚,擢升其为副将以与陈继盛相埒,也不难理解。刘兴祚归诚前,参与金国上层决定战和的军机大事,知毛文龙与皇太极密谋图明,故进言:“毛总兵官所说欲降,其心半真半假”,似为皇太极画策,而真意在败坏毛金阴谋。周文郁为刘兴祚立传,说:“辽阳陷,兴祚日抱慷慨,冀得一当以报国。奴欲用火器,兴祚设计沮之,奴欲锄辽人,兴祚多方保全之。”[174]周文郁与刘兴祚同时人,且熟稔东江事,所著《边事小记》成书于崇祯年间,孙承宗为之作序,所记兴祚事自当有据。其欲败坏毛金阴谋与沮用火器、保护辽人如出一辙。刘兴祚至皮岛后,见毛金密谋已发展到毛文龙治降的危险地步,且知毛欲献岛降金,以其兄弟为晋见皇太极的礼物,故既为效忠明朝,也为个人身家着想,遂有密告之举。毛文龙既诛,固然使皇太极大喜过望,但兴奋之余,难道他不为袁崇焕用兴祚以管东江而深深忧虑吗?故皇太极当有信招降刘兴祚,其中有“你在那里虽说为我效力,我也不喜欢,只要来归即为你之大功也”这样的内容,盼刘兴祚复归之心溢于言表。崇祯三年正月,皇太极率军正欲环攻永平,哨探报刘兴祚在近边之太平寨,遂云:“朕思擒刘兴祚,胜得永平”,兴祚孤军战死,皇太极竟“碎其尸以徇”,可见其对兴祚既怕且恨。刘兴祚据皮岛,对皇太极是严重威胁,故不以密告杀毛文龙为大功,而兴祚也自知如不归金,则无“寸功”可言,因为以兴祚代文龙对金国无异心腹之患比于之肘腋之患。“失名致汗书”的作者还畏惧明金一旦议和成功而被引渡归明,据此,他只能是佟养性、李永芳一流的大人物,不可能是猥琐小人王子登。 如果这一推断不误,此信当写于刘兴祚奉石前往宁远与袁督师会见而尚未离开皮岛的崇祯二年八月间。此时,刘兴祚兄弟已控制了东江的实权,袁崇焕提调兴祚必是面议军机。当时已盛传金兵欲假道蒙古,闯入蓟门。直隶巡按方大任对毛文龙被诛既喜且忧,他在崇祯二年七月的一个题本中说:“职于此犹有过虑焉。盖文龙未死,无牵制之实而有牵制之名,今恐我未前而敌先来,人将议其后矣!文龙未死无死敌之功,而有制敌之任,今恐我前呼而敌后应,人又将议其后矣!袁崇焕之益宜竭力也,如曰五年不结,即以诛文龙之剑自诛,岂忍言哉!”方大任并非过虑,一旦金兵率先从蓟边入犯,“无牵制之实”将推崇焕是问。更有甚者,文龙诛后敌长驱直入,则更要问崇焕“前呼后应”之罪,崇焕自当罪不容诛。身在局中的袁崇焕不会不知处境危殆,七月差徐敷奏调取刘兴祚自然会面商对策。当然,皇太极不会坐待袁崇焕从容布置,毛文龙被诛后七天,满洲最高统治集团即决定“整旅西征”。为此与喀喇沁蒙古头目苏布地、布尔噶都频繁接触,并沿南海诸岛一线增兵设防。而招透刘兴祚复归也自在皇太极全盘计划之中。刘兴祚接到皇太极招降信后,复书一通,即“失名复汗书”,申诉不能即刻归金的种种顾虑,其敷衍拖延的真意不难洞见。当时因急于赴宁远,一时不篇与皇太极复通书信,恐其生疑,故云:“春三月送去消息。”总之。毛文龙被杀后,对金、明双方都是危急存亡的关键时刻,谁捷足先登,就能化险为夷,否则,必然陷于被动,前功尽弃。 基于上面的分析,再来看袁之斩帅。袁崇焕欲处置毛文龙早有成画,而兴祚的密告,肯定使他感到诛毛事不宜迟并加快了行动步骤。他既知东江已有内应,双岛斩帅可更有把握,且知斩帅以后,更易布置,东江自有一新局面,庶几复辽指日可待。平心而论,袁崇焕以祖大寿、赵率教、何可纲主持关宁,刘兴祚主持东江,可以说极一时之选,一旦刘兴祚东江出奇,关宁策应,至少可以牵制皇太极不敢远窥蓟门,悬军深入。 袁崇焕在斩帅之后,并未张扬毛文龙阴谋降金与刘兴祚密告的重要情节,所列文龙当斩的十二大罪中,未及“通奴欲降”,原因究竟何在呢?刘兴祚归诚未久,直至崇祯二年闰四月崇祯帝还降旨令袁崇焕及王廷试“核实具奏”刘爱塔果否归顺,袁崇焕怎么能承认据刘兴祚的密告而专杀大帅呢?况且,毛文龙虽准备降金,但仍处于与皇太极讨价还价的地步,很难拿出确凿证据坐实其叛逆大罪。袁崇焕既诛文龙,崇祯在他的请罪疏上的批答也仅说:“通夷有迹”,此后谕兵部暴文龙罪也只是说“显著逆形”。更重要的是,对袁崇焕来说,他认为诛文龙是为了规复辽东,理由堂堂正正,无须乎靠来路可疑的密报作为斩帅的根据。由于以上的理由.袁崇焕没有张扬毛文龙降金一事,也没有向外人道刘兴祚密告的重要情节,而只是历数毛文龙确有实据的十二条大罪,为自己擅杀大帅辩护。崇祯三年四月刘兴祚阵亡后,刘兴治又杀陈继盛叛明,袁崇焕重用刘家兄弟更有口难辩,当时袁崇焕尚在狱中,奸党正摭拾浮言,罗织构陷,袁崇焕对刘兴祚告密一事只能守口如瓶,保持缄默。 斩帅是酿成袁崇焕杀身之祸的的重要根因之一,至今也仍为人所诟病。按斩帅之始,舆论赞誉者居主流,崇祯帝也以为诛文龙未尝不是,然数月之后,蓟门有警,朝议徒然反覆,言官高捷认为:“其遣弟通好,远在数年之前,其斩将剪忌,近在数月之内,惟别一机关,故另一作用。”把袁崇焕的斩帅与主和联系在一起,暗示袁与金关系暖昧。袁弘勋则明言:“逆酋以纳款愚崇焕而必杀文龙以取信,崇焕以碍款图文龙。”陶崇道进一步为毛文龙翻案:“臣去年(崇祯二年)六月间具疏上闻,有双岛非云梦之乡,而迹已涉于伪游;崇焕无救赵之师,而椎先加于晋鄙等语,至今称为定案。”言官们所以敢交章论劾崇焕斩帅之非,盖因崇祯帝怀疑袁崇焕诛文龙意在与金议和。崇祯帝逮袁崇焕时,“问以杀毛文龙今反逗留,何也?”其意不在斩帅本身,而在斩帅原因,与顿兵不进相联系,乃疑崇焕通金胁款。崇祯帝自以为明察刚毅,其实内惑于礼部尚书温体仁的密疏,外惑于皇太极的离间。阉党余孽高捷等窥准帝旨,故敢于摭拾流言以为根据,把斩帅与主和两件根本不相干的事硬勾连起来,必欲坐实袁崇焕叛逆大罪。他们的真正目的还不在于诛崇焕,而是借崇焕以倾覆内阁,为阉党逆案人物复仇。由于崇祯帝刚愎自用,猜忌多疑,终不能洞察其中委曲。崇祯三年八月磔杀袁崇焕,宣谕的罪状仍有“以谋款则斩帅”,可见其执迷不悟,已到了极点。明末清初史家评述“斩帅”一案,仍津津于袁崇焕中间为敌去忌的故套,所谓众口烁金,积毁销骨,由谣诼铸成的荒谬成见竟如此难以移易!如果我们把斩帅事件放到当时具体历史环境中加以考察,就不难看出,袁崇焕斩帅,主要原因是毛文龙无心图金,且跋扈难制,若姑息容忍,势必使五年复辽成为泡影。”斩帅”出于复辽动机,为实现五年之局,袁崇焕不得不清除阻碍他的战略部署的一切绊脚石。所以,袁崇焕的斩帅应当肯定,毛文龙被斩,并非冤案。 当然,袁崇焕这一断然措施并本是无懈可击的。五年复辽从东江作起的方略,本可以事先取得崇祯帝的理解和支持,可是他只在事先闪烁其词地说什么“军中可惮可疑者殊多”,却把诛师的大事仅与枢辅私商。高捷攻讦说:“夫文龙当斩,事关军机,崇焕入朝奏对,何不预请密旨?崇焕出海阅视,何不飞驰腊封?”也不能说没有道理。此外,袁崇焕有勇于任事的一面,却也有抱心太热,轻于料敌,易言天下事的弱点。五年复辽的成功,不仅取决于崇焕个人奇斗,还取决于明王朝的政治,以及对手金国的状况。毛文龙割据东江,是腐朽没落的明王朝在辽东的一个缩影,袁崇焕可以割除这一毒瘤,但无力救治整个明王朝病入膏肓的痼疾。袁崇焕承诺五年复辽时,对客观不利因素估计不足,以后迫于按期责效,任事又太烦,难免操之过急,给个人留下危险的隐患。当斩帅时,袁崇焕的亲信中军何可纲对他说:“生文龙,国不幸;用文龙,朝廷不幸;杀文龙,公不幸。”很发人深思。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袁崇焕天启末吊丧修款是严重失误,崇祯初的主和与轨帅,虽不无可以指摘之处,但从大局来看,则无可厚非,应当肯定。他在身陷囹圄时供述:“斩帅一事,则龙锡与洽频以书问之崇焕,而崇焕杀之者也。主款一事,则崇焕频以书商之洽与龙锡,而洽与龙锡未尝许之也。”可见其对此二事坚定自信,至死不悔,表现出光明磊落、敢作敢为的大丈夫气概。只要细审崇焕任辽事的全部过程,就不能不为他赤心报国的崇高精神所感动。他自认不仅能守辽,且能复辽,为此,他不计身家性命,不管构陷谗谮,不畏骄将悍师,不顾国君猜疑,不遗余力,奔走呼号,坚毅地推进着举世视为畏途的复辽大业。 袁崇焕所处的时代,由于各种社会矛盾的恶性发展,明帝国已岌岌乎大厦将倾,不仅袁崇焕不能挽狂澜于既倒,以一身系明之存亡,且明朝必亡之势,反而使袁崇焕壮志未酬,含冤九泉。皇太极谋略胜他一筹,金军抢先一步闯入蓟门,使袁崇焕东江出奇、规复全辽的部署无法实现。但是,这一历史的偶然不正是明金双方长期较量的结果吗?它在一定程度上,正反映出清兴明亡的历史趋势。袁崇焕不愧为明末一个胆魄才识可以睥睨一世的杰出疆臣,但对于死之将至的明帝国的崩溃,他不可能有起死回生的神力。他为之奋斗的崇高理想以及他所体现的中华民族的美德竟被察暗腐朽势力毁灭了,最后只能以一个可歌可泣的悲剧人物留载于史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