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沿海的土地大都是平坦的。距丹东100公里的平阔的海岸上却突兀地耸起一座山来,挺立峭拔的屹立在黄海之滨,名为大孤山。
山脚下有个古庙群,从残碑断碣上可以看到这里的古庙最早可以追溯到唐代。历经千年已经形成了宏大的古建筑群。在山脚下的称为下庙,半山腰称之为上庙。古庙最大的殿是海神娘娘的殿。这里过去是商阜渔港,许多船只从这里起航,因此当年海神娘娘庙的香火鼎盛。其次也有大雄宝殿、三官庙、吕主殿、关老爷庙、尼姑庵等许多寺庙,是佛教和道教汇集的宗教胜地。
下庙有石阶直通上庙,沿阶而上两边都是参天的古木。到达上庙的门前有两株银杏树高大挺拔枝繁叶茂。据专家考证其中一棵有1200岁,另一棵也有800年的历史了。古树下有一亭名望海亭。站在亭上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芦苇荡。春夏登临一片翠绿,秋天则满眼金黄。再远处即是烟波浩淼的黄海,海面上还可隐约看见大鹿岛。也是当年甲午海战的古战场。
上庙有一圣水宫。得名于宫后的一泓泉水,四季不涸。游人到此都要喝上几口甘甜清冽的圣水,据说可以驱病消灾。上庙修建在悬崖峭壁下面的缝隙之中,庙上面的峭壁向前倾斜下来,抬头望去有如那峭壁要向你压过来一样,很是险要。再往上就是怪石嶙峋的山峰,历代文人骚客题写了许多摩崖石刻,因此无论什么季节登临此山都会感受到这里绮丽风光和厚重的文化积淀。
大孤山怀抱一个古镇,因为古镇旁边有一条大洋河流进黄海,河边有渔港码头,因此早年这里是个很繁华的地方。当地民谣云:先有孤山,后有奉天。(奉天是辽宁沈阳旧称,曾是清太祖努尔哈赤建都之城)可见山镇历史之悠久。
地灵人杰,必然会出几个优秀的人物来。这里出生的最著名的人物是开国上将周桓。中华将帅录中是这样介绍周桓的:
周桓(1909-1993) 辽宁省东沟县人。一九三O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任红五军政治部秘书,红三军团政治部秘书处处长兼政治教导队政治委员,军团保卫局执行部部长,红一方面军总政治部地方工作部部长,工人师政治部主任,红八军团政治部敌工部部长,红军大学政治委员,红一方面军总政治部秘书长兼敌工部部长、统战部部长。参加了长征。抗日战争时期,任八路军野战政治部敌工部部长,八路军总司令部秘书长,八路军野战政治部组织部部长兼军法处处长。解放战争时期,任东北军政学校政治委员,东北民主联军政治部副主任,东北野战军政治部副主任兼联络部部长、后勤部政治委员,东北军区政治部主任。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东北军区副政治委员,沈阳军区政治委员,中共辽宁省委书记,国务院文化部顾问。一九五五年被授予上将军衔。是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国委员会代表、第五届全国委员会委员,第二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中国共产党第八届候补中央委员
我见到一次周桓是在文革期间。那时候的造反派把当时任文化部副部长的周桓从北京押送到丹东来批斗。在青年广场召开万人批斗大会。那时侯我是初中一年级的学生,每当开批判会,我经常会挤到前面去看。
开会前我在会场的后台看见了他。周桓个子不高,头发斑白,穿着一身洗的已经发白了的旧军装。当时被用绳子五花大绑,两边的造反派用手按着他的两个肩膀,我发现他的嘴角有血迹的痕迹,显然曾遭到过欧打。他表情严峻,眼神很坚毅,昂首挺胸地站在那里,这一幕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为他的眼神很特殊。
那时侯我很注意观察那些遭受批判的人们。小时侯也许是电影看多了,我经常把那些受批判的人想象成被敌人逮捕的革命志士,我在观察他们面对“敌人”的批判和拷打都会有哪些表现。看哪个象叛徒能叛变,哪个不能。
我注意看过很多被批判的所谓走资派。很多高级干部在游街示众挨批判时的神态。那些人显然在精神上和肉体上都遭受了严重的折磨,大都是表情呆滞,精神颓唐。眼睛大都浑浊无神。看上去就知道他们精神已经垮了。这时候我感觉他们都象叛徒,觉得这些人如果是在白公馆渣滓洞估计也免不了会投敌变节的。当时看他们被摧残的惨相,感觉想做个不叛变的人也确实挺难的。
可周桓却与众不同,他的精神没垮,他的眼睛似乎还在放光,那咄咄逼人的眼神使得那些造反派好象都不敢正眼看他。这是我在那个年代看见的唯一遭受残酷迫害还能保持这种神态的高级干部。也是唯一一个使我觉得有点象那些革命先烈的人。当时我就觉得,这是个无所畏惧的人,他是不会叛变的,他确实够个将军。不由得对他产生了一种崇敬的心理。
再后来,我插队了。插队的地方离大孤山20公里。在那里我听到了更凄惨的故事。
周桓的家在大孤山下的古镇中,人称周府。解放前也是大户人家。周桓青年时代离家去天津读书后,就参加了革命,解放后仅回过一次家乡。文革时周桓家中当时有一个老母亲和两个未出嫁的妹妹。娘三人平时深居简出,两个妹妹在家里靠编席子卖钱生活。二妹妹隔几天出去买一次菜,平时很少出门。
文革爆发后,一夜之间满街贴满了打倒周桓的大字报,出门买菜的妹妹回家后就吓病了。接踵而来的就是造反派抄家,封门。母女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从来没经历过这种阵势。母女三人相继都病倒了,可这时候根本就没人来关心她们。也没人管她们。在那个冬天,母女三人在饥寒交迫中相继死去。
等邻居发现周家的烟囱好久好久都没冒烟了,才报告了造反派。有人到家里一看,三个人不知都死了多长时间了。根据腐烂的程度看不是同时死的,而是一个一个死去的。
悲剧啊!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抱着解放全人类的远大理想,浴血奋战几十年,可最终连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了,甚至连她们死于非命以后都不能回家为他们送葬。我经常想,老将军知道了这一切以后会怎样呢?我不得而知。
我知道的是,周桓将军在文革中受尽折磨却坚强地活了下来,直到1993年以84岁的高龄去世。
现在每当我路过大孤山,路过这座古镇的时候,就会想起周桓将军。我以这里曾经出过这样一个将军为荣。因为他是一个真正的将军。